我的中学时代,是在曾经的日军兵营中度过的。高中毕业至今虽然过去三十八个年头,但校园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依然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1938年,侵华日军占领包头后,修建了兵营。这座兵营建筑平面原呈“王”字形,占地面积为28万平方米,由兵舍、食堂和卫生间等组成,房栋之间有纵式通道连接。现存兵营建筑两栋,墙上有“2600”编号,营房长80米,宽14米,进深60米,红砖水泥勾缝墙,“人”字形屋顶,拱形天花板。
我的初中和高中的学习生活,是在这里度过的,这所学校名叫包头市第二十中学。
这所学校成立于1962年,据说曾经是重点学校,为国家培养出众多人才,功不可没。
这所学校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东河区康复路的东端,也称东门外。学校的西边有包头市第三医院(传染病医院)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九一医院,北边是河东公社陈户窑子村和包头市医药公司化学库,东北方向是空军驻包部队,原来是团部,称86597部队,后改为旅部,称86814部队。后来,听说旅部又改为团部,至于部队的战斗序列号,我不知道了,因为我已毕业了,无事不去那里了。学校的东边是河东公社的壕赖沟村。学校的西墙外,有部队家属院、民政系统的铸造厂和二十中职工宿舍。
学校远离城区,公共交通只有破烂不堪的13路公交车,大约30—40分钟来一趟,出行很不方便。校门外只有一个卖文具和日用品的小商店,名曰育新商店。
学校的周围有日军修建的军事工程——碉堡,校园内有日军建筑,房屋高、墙体厚,坚固不变形,可能是军事工程建筑要求质量高。
二十中的校园占地面积大,也能说成辽阔,除教育教学设施外,还有小工厂和农场。厕所多、食堂多,是学校的一大特征。凭我的记忆,校园内大点的厕所有四座以上。食堂有两个,一个为教工食堂,一个是住校生食堂。
细心的人会发现,校园内还有一所学校,是体校,学校编号我记不清了,反正这所学校每天上午上文化课,下午是业务课,学生接受专业训练。
二十中校园内,除日军遗留下的建筑外,其他校舍都是建国后新建的。
二十中的操场比较大,在校舍的东侧,设有主席台。
在行政办公室和教师教学办公室与教室之间,有一片空地,能容纳二千名学生同时出操,或开校会。团委办公室隔壁有一间房,配套扩大器,校领导可以通过麦克风指导课间操,或主持会议。
二十中的大门朝西,门口是传达室,里面有上了年纪的学校正式职工值班,负责收发信件和报纸,接听电话(那时学校只有这一部电话),负责到点拉铃,具有司号员的职责。大约是1984年,学校引进了先进设备,石英钟控电铃,只要设置好,到点自动响铃,减轻了传达室工作人员的劳动负荷。
一进校门,路南是学生食堂和锅炉房。路北是典型的日式军事建筑,高大宏伟,别具一格。这栋建筑里有校党支部书记、校长、副校长、教导处主任、教导处、党支部、打字室和大型会议室等科室和功能室。这栋建筑向北数,依次为教师办公室、实验室和图书阅览室、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
那时的二十中没有楼房,全是平房,工作和生活条件差。校园内没有硬化,全是沙土,没走几步路,皮鞋上和凉鞋里,全是土。那时我穿一条咖啡色针织涤纶挽边裤,到晚上才发现挽边里面有沙土和小石块。记得有一年开展全民文明礼貌月活动,卫生是硬指标,街道和教育局都要组织检查队伍前去考核评比。为了达标,全校师生付出了辛勤的汗水,出了不少力。有一次,利用课间操的时间,全校师生拿着铁锹等工具,清理校门外的泄洪渠。
全校无暖气设备,到了冬季,取暖全靠火炉,烧的是伊克昭盟(现鄂尔多斯市)的精煤和煨炭。学生们去煤库领煤,然后用手推车把煤运到班门口,再一块一块地搬到教室某角落用砖头垒的煤池内。烧的时候,再用铁锤把大煤块砸成小块。烧完的灰,学生们用铁簸箕将其倒入教室外的垃圾池里。这种取暖方式既不科学,也不安全,更不卫生。燃旺的时候,热浪滚滚,离炉子近的学生直冒汗;火下去后,往往冻得发抖,戴上帽子也无济于事;遇上调皮捣蛋的同学互相推搡、开玩笑,烫伤皮肤和衣服的事故时有发生;一天下来,同学们的帽子上、衣服上、鼻子里,全是灰;烟油如滴到衣服上,根本洗不净。不光如此,烧一冬天火炉,教室的墙壁、顶棚、灯具上,全是灰尘,很不雅观。
到了春夏之季,天气变暖,火炉入库。为了改善教育教学环境,学校适时组织粉刷教室。学校有喷涂设备,但顾不过来,因为初中每个年级有四个班,高中每个年级有六个班,共计三十个班,也就是说有三十间教室。为了不折不扣地完成粉刷任务,班主任老师动员同学们从家里带抹布、白泥刷和脸盆之类的物品和工具。那时学校没有高凳子和折叠梯子等高空作业的设施设备,同学们只能站在摞高的桌椅上刷房子,为了安全起见,其他同学在下面帮忙,有的扶桌椅,有的给舀白泥水,有的在桶里搅拌白泥,配合的比较默契。墙比较好刷,顶棚有一定的难度,往往完工后,拿刷子的同学帽子上、衣服上、袖筒里、鞋上,全淋上白泥了。
教室里、办公室和宿舍里的用水,全部得去校门口锅炉房里打,然后用水桶或水壶提回。记得那个年月,学校经常停水,原因不清楚。为了用水,我们提着装水用具到校门外铸造厂的自备井里去打。尽管自备井水里有灰尘,但为了生存,我们还是喝了下去。
二十中好像是当年市里唯一一所能住校的完全中学。住校生主要来自于土右旗、固阳县、郊区和市辖杨圪塄煤矿、修建包头黄河大桥的某筑桥企业及驻巴彦淖尔盟乌拉特前旗白彦花镇的内蒙古煤田地质勘探区调一队的职工子女。
住校生宿舍有两排,前排为男生宿舍,后排为女生宿舍。
男生宿舍没有廊道,出门便是院。每间男生宿舍都有两排大铺,都是用木板钉制的,同学们一个个挨着睡。顶棚开始是用纸糊的,由于有的学生调皮,经常往烂捅。为了整洁,生活指导老师经常拿着《长江日报》旧报纸和化学糨糊与同学们共同修补。有一年暑假,宿舍进行了修缮,将纸顶棚换成了麻刀顶棚,硬了,也耐了。
男生宿舍离厕所远,尤其到了冬季,天气寒冷,有的学生夜间需要小便,不愿意穿上衣服到厕所,拉开门就小便,或到前栋房后墙小便,天长日久,凡是小便过的地方,形成了冰坡,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冬去春来,气温回升,凡是经常小便过的地方开始返潮,尿骚味刺鼻难闻。
男生宿舍南侧有垃圾池和渗水井,有的同学垃圾随处扔,脏水随意倒。有一年秋季开学报名,有一同学回到了宿舍,当他将一牙西瓜吃完后,“嗖”的一下将瓜皮从窗户扔出,差点扔到生活指导老师身上。这位老师三步并作二步走,发现这名学生正在擦嘴。
为了方便住校生星期天晾晒被褥和衣服,学校专门在宿舍前面设置了晾晒设备。
女生宿舍在男生宿舍后面,曾经是日军士兵的宿舍。这栋建筑有一个出口,有廊道。廊道南北均是宿舍,每间宿舍也是拥有两排大铺。宿舍里的地面,不是砖铺地面,而是有一定高度空间的木地板。女生宿舍唯一的优势,就是通过廊道能直接进入厕所,不存在被风吹雨打,厕所是典型的日式建筑。女生宿舍的西侧,是木工房,专门负责对学校木制桌椅的维修。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给女生宿舍安火炉火桶。有一年冬天,生活指导老师找了几名男生,专门协助女生安装取暖设备。男生在女生宿舍忙乎,而女生坐在大铺上或站在旁边观望,不伸手,无动于衷,不知是领会错了生活指导老师的意思,还是认为帮她们干活儿是天经地义的,至今解不开这个谜。
大概是1985年冬天,有同一宿舍的两名女生吵得很厉害,快动手了,原来是一名女生用另一名女生的擦脸毛巾擦下身子了。
不论男生宿舍,还是女生宿舍,最难熬、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苍蝇叮咬了。每到夏天,气温升高,苍蝇泛滥。由于人员多,不停有人出入,门关的不严实,宿舍里的苍蝇不断增加,顶棚上黑压压的一片,尤其中午,学生们刚刚睡着,苍蝇便往鼻子里钻,午觉往往睡不好。后来生活指导老师提供的农药“敌敌畏”,用来消灭苍蝇。把纸团堆在一起,上面浇上敌敌畏,用火点着,把门窗关好,人员全部出去。大约十分钟后,屋内的苍蝇全部毙命,学生们于是进屋打开门窗,往外排烟,同时清理床铺上和地面上的苍蝇遗体。这个办法不错,但是短期行为,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过不了几天,室内苍蝇又数不胜数了。有一位副校长到宿舍看了看,建议同学们每人买一把苍蝇拍,但没人响应。
每到开饭时间,住校生拿着饭盒提着水壶去食堂打饭,顺便打水。开饭时间如校领导班子成员在场,个个都挺自觉,排队打饭。领导一走,打饭凭的是力气,谁力气大、个子高,谁先打,个子小的、力气小的靠后。由于拥挤,空饭盒和盛满饭菜的饭盒被挤掉地或饭菜撒别人一头一身的现象经常发生。
锅炉房的故事也不少。住校教职员工和学生都去锅炉房打开水。眼看往锅炉里注冷水,但锅炉工总是说下面的水是开的,或者你什么时候问他水开不开,他总是说开的,在他的嘴里,锅炉里的水永远是开的。
二十中的厕所不分教工和学生,一律通用。每当午饭或晚饭后,如学生与老师在厕所相遇,有的学生总是问老师“吃了吗?”闹得老师哭笑不得。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学生的日常问候用语短缺,还是另有其因?
送贺年卡的事可能大家都记得。那些年每逢新年前夕,校门外卖贺年卡、折页贺年卡、明信片和明星画儿的小商贩不少。每到进校之前、课间休息时间或放学时间,学生们围着小商贩,挑选自己喜欢的图案,按计划购买。同学与同学间送,学生给老师送,虽然字迹歪歪扭扭,但字里行间渗透着纯洁、真挚的问候和祝福,双方的心情都很愉悦。有的从邮局往学校寄,可能意义重大或浪漫。有些学生给男老师送明星画儿,什么“张瑜在北戴河”等等。
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男女生拼命往北面的山上跑,一看大好河山,二观日军碉堡,有的同学用粉笔在碉堡外面或里面写上他到此一游的字样,非常幸福,特别开心。随着北梁改造的步伐,学校北面山坡上的陈户窑子村整体拆迁了,一栋栋错落有致的住宅楼拔地而起,山坡上的碉堡不见了踪影,那个能容纳八千多户居民的建筑群,名曰“奥宇新城”。
中学时代谈恋爱的成功率不高,简直是浪费时间消耗精力。有一对恋人是住校生,比我高二届,这两人是不是同一个班,我没打听过。男的姓郑,虽然长得不胖,但个子高,夏天爱穿一条白色针织涤纶裤子,星期天如不回家,就在宿舍里练书法,据说是郊区人。女的个子不高,有点胖,颜值不错,戴一副近视眼镜,据说她的父母都有工作,是非农家庭。姓郑的同学为了追求这女同学,出手很大方,花了不少钱。几乎经常能看到这两人在校园里漫步的身影。毕业考试后,不参加高考的同学就可以离校了。一天傍晚,这名女生不辞而别。次日,当这名男生知道此事后,痛不欲生、悲痛欲绝、欲哭无泪,在宿舍里躺了二天二夜。
那时的学生上学,基本上骑二八自行车。每逢开学之际,为了维护校园秩序,学校收取一部分费用,为骑自行车的学生办理存车证,有时发一带有“包头二十中”字样的金属牌,安装在后轮刮泥板上面,有时用油漆刷子在后轮刮泥板上面刷一片黄油漆,也算是标记吧。
看电影的时光是快乐的。学校经常包些有教育意义的影片,利用上午二节课的时间,组织学生到耐火厂俱乐部或北墙外空军驻包部队俱乐部观看。看电影的队伍是庞大的,自行车队浩浩荡荡,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男生带男生,男生带女生,女生带女生,那种互助的充满深情厚谊的场景,经常在我脑海里闪现,至今不忘。
二十中的占地面积确实大。学校东面村里的几名学生,放学后为了达到不走学校大门而少走一公里多路程的目的,往往从北面或东面跳墙走。为了翻墙方便,有的人拆墙,弄得学校年年假期雇人修补围墙。有一天中午放学之前,教导处主任预先埋伏在一隐蔽处,将一正欲翻墙的学生抓住,问他为什么要跳墙,他说我没走二十中,走的是部队。次日课间操时间,教导处主任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某某同学跳墙被抓住,不承认错误,称没走二十中,走的是部队,同学们,部队是司令部,能随便走吗?”这话虽然很幽默,但教育了不少人。
我入校后,记得二十中的书记是刘忠,校长是李献明,副校长是董绍书和杨绪,教导处主任是郝宇峰和李根宁,总务处主任是焦德成,团委书记是贺秀丽。过了几年,领导班子得到调整,书记是郭成德,校长是郄志刚,副校长是郝宇峰和刘东升,教导处主任是李丕一和孔文,总务处两位主任都姓张,团委书记是赵吉恒。
我初中的班主任老师是张学兰,高中的班主任依次为孙健、陆文燕、刘东莲和周凤英。
住校生的生活指导老师都姓傅,开头是傅德海,后来为傅玉。
据学校的一位姓王的体育老师讲,二十中建校之初,设施设备配置齐全,每间教室都安着广播喇叭,学生们坐在教室里就能清晰地收听到学校的各项通知。
1992年,二十中举办了建校三十周年庆典,全校师生载歌载舞,个个欣喜若狂,都沉浸在一片幸福之中。
1999年,国家通过宏观调控,撤销了包头市第二十中学建制,初中部教师并入二十八中,学校行政人员和高中部的教师,并入二十三中学。二十三中是职业中学,在二十中原址上办学。由于原二十中有几届学生尚未毕业,这几届学生学校仍按普通初中和高中教学,直至毕业。
据有的老师讲,二十中被撤销建制后,有的教职员工一直没有地方安排,一直闲坐在家。
随着时光的流逝,二十三中迁入新址,包二中迁入该校园。现在的包二中校园,高楼林立,环境优雅,门口有多名保安,具有现代办学之气息,旧貌换新颜了。
2020年10月13日,我回包头办事,顺便想亲眼目睹一下我曾经熟悉的校园。通过与学校保安队长的沟通,在一名保安人员的陪同下,进校园转了一圈,想找找原来男生宿舍的位置,但已无法确认了,惟一令我浮想联翩的,是那两栋屹立在校园内的日军建筑,我在一栋老建筑前留了个影,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走出校园的大门。